世界三大男高音之一，普拉西多·多明戈，要来北京演出威尔第经典歌剧《麦克白》。这消息无论对于喜爱威尔第歌剧的人、仰慕多明戈歌喉的乐迷、莎翁的拥趸还是普通观众，都是振奋无比的。

为确保看好演出，我提前三个多月就买好了首日的演出票，重温了莎翁笔下的《麦克白》故事梗概。这已是我今年在国家大剧院观看的第四部歌剧，然而演出结束后夜归家中，依旧激动兴奋的难以入睡。

先说说剧情。作为莎翁经典著作，《麦克白》的故事其实广为人知：

苏格兰国王邓肯的表弟麦克白将军，为国王平叛和抵御入侵立功归来，路上遇到三个女巫。女巫对他说了一些预言和隐语，说他将称王，但他并无子嗣能继承王位，反而是同僚班柯将军的后代要做王。麦克白在夫人的怂恿下谋杀邓肯，做了国王。为掩人耳目和防止他人夺位，他一步步害死了邓肯的侍卫，杀害了班柯，害死了贵族麦克德夫的妻子和小孩。恐惧和猜疑使麦克白心里越来越有鬼，也越来越冷酷。麦克白夫人精神失常而死。在众叛亲离的情况下，麦克白面对邓肯之子和他请来的英格兰援军的围攻，落得削首的下场。

这类"政治斗争"、"政权颠覆"是莎士比亚的拿手戏码。不同于《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浪漫，《哈姆雷特》、《查理二世》、《亨利四世》等戏剧更注重在政治斗争与事件中刻画出复杂的人性。

而《麦克白》作为威尔第创作生涯中第一部根据莎士比亚剧作改编的歌剧，在忠实于莎翁原作的基础上，以极富戏剧性的音乐刻画了人物的自私、贪婪与恐惧，加上演员精彩演绎和巧妙的舞美设计，使得歌剧版更具张力和感染力。

首先要赞的，当然是演员。

虽被誉为世界三大男高音，但多明戈2009年后转为男中音，正适合这部以男中音挑大梁，仅有一位男高音且为配角的《麦克白》歌剧。

而多明戈不愧是歌剧之王，开场后几句简短的宣叙调便以浑厚饱满的嗓音和形体气场展示了麦克白大将风度。随着故事的展开，多明戈将麦克白从女巫口中得知自己将要称王的浮想联翩、杀害邓肯国王前的紧张与不安、谋杀成功后的兴奋、看到班柯鬼魂后的恐惧、对权力的欲望等，用明亮有力的声音和不断变化的音色，以及精雕细琢的表演，淋漓尽致的表现出麦克白在欲望驱使下的贪婪与扭曲。

多明戈在彩排受访时也提到，因为麦克白这一角色的复杂性，要求演唱者不能用最优美的声音演绎角色，需要多音域的变换，来体现人物的性格。可见其对角色钻研之用心。

尤其值得一提的，《麦克白》中不乏追赶、打斗，甚至直直摔倒在地的剧情安排，但多明戈以75岁高龄，演绎出了我心中那勇猛、强悍、富有攻击力的麦克白形象，声音无丝毫折损，每个动作精准、利落，实力证明了王者宝刀未老。

在第四幕结尾，麦克白被麦克德夫刺杀倒地，哀声唱出《我轻信了地狱的预言》后毙命，观众响起经久不息的掌声，向这位伟大的歌唱家致敬。我置身歌剧院彷佛灵魂已飘到11世纪的苏格兰，亲眼看到一位骁勇善战的将军在步步走向罪恶深渊，终究被自己欲望作茧自缚后，那种感伤、无奈，那种憎恨和惋惜，难以释怀。

除了男主角之外，《麦克白》最该谈的就是麦克白夫人。某种意义上，这部剧都可以改名叫《麦克白夫人》，因为她这个帮凶对于整部戏剧情节的发展至关重要，是麦克白野心的驱动力，悲剧的直接因素和罪魁祸首，称其"元凶"毫不过分。

作为国家大剧院引进与制作的歌剧，《麦克白》沿袭了一贯的中外艺术家"混搭"的演出配置。首演当日扮演麦克白夫人的，是华人著名女高音歌唱家孙秀苇。这一角色真心不易啊！！这是威尔第歌剧中最难的女高音，音域要从花腔女高音到戏剧女中音，加上强烈的戏剧性和人物丰富内心世界的展示，能担此重任且与多明戈搭档的，国内恐怕也只有孙秀苇。特别是夫人"梦游"那一段，她的眼神涣散、多疑，声音飘忽，把人物失魂落魄的状态演绎得十分传神。

此次参与演出的大剧院合唱团也让人赞叹。5月底曾专门听过吕嘉与合唱团的演出专场，十几首国外经典歌剧合唱曲目，其中就有《麦克白》中最著名的苏格兰难民合唱曲《铁蹄下的祖国》，印象深刻。首演日中大量的合唱，包括女巫的预言、邓肯死后众人祈求上帝为国王报仇、宾客祝酒、剧终的《胜利合唱》，国家大剧院合唱团以丰富多变的嗓音与情感再次令人叫绝。

这两年陆陆续续看了近十部歌剧，实话说，除了看名剧、名导、名演员，对于舞台背景设计多少有点审美疲劳。年初《唐豪瑟》搭建了四面体舞台，功夫下在"象征主义"上，来烘托瓦格纳的歌剧哲学；年中《水仙女》搞了3D技术，每一幕开始，伴随着德沃夏克音乐，带上3D眼镜便看到栩栩如生的水底世界。而这次《麦克白》，大剧院又创新了！舞美与多媒体应用融合的更充分，更自如。"圆环"设计充满寓意，贯穿始终，象征人物的命运。服装也配合了整剧的魔幻色彩，与舞美协调一致。真是惊喜不断。如此看来国家大剧院的确保持着艺术上的追求，并未挂了"国"字头便躺在荣誉簿上停步不前，其自制出品的演出均保持了较高水准，哪怕演出人员和团体多为国内人士，依旧值得买票观看。

"熄灭了吧，熄灭了吧，短促的烛光！

人生不过是一个行走的影子，

一个在舞台上指手画脚的拙劣的伶人，

登场片刻，

就在无声无息中悄然退下；

它是一个愚人所讲的故事，

充满着喧哗和骚动，

却找不到一点意义。"

人性扭曲下的欲望纠葛，波云诡谲的权势之争，暗土中潜滋蔓长的丑恶，与命运之轮最终的对决。在纪念莎士比亚逝世400周年的恢弘"交响"中，国家大剧院新版歌剧《麦克白》堪称华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