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诚诚恳

说一句 是一句

清早上火车站

长街黑暗无行人

卖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

车，马，邮件都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从前的锁也好看

钥匙精美有样子

你锁了 人家就懂了

《从前慢》是现代文学大师木心创作的一首诗歌。木心是浙江桐乡人，生于1927年2月，逝于2011年冬，享年84岁。他这一生，从乌镇到上海，从上海到纽约，再从纽约重回故乡，落叶归根。84年始终孑然一身，惟有文学与艺术相伴。在台湾和纽约华人圈中，木心被视为深度了解中国传统文化的精英和传奇人物。"不早熟，不是天才，但天才一定要晚成才好。"木心就是这样一位早熟而晚成的文学大师。

《从前慢》透露的是木心对于往昔淡淡的依恋与不舍。

少年时，"大家诚诚恳恳/说一句 是一句"，不像成熟圆滑的成年人，阿谀奉承，言不由衷。那个年代的火车站，没有如今的繁忙，彻夜灯火通明。上火车前，没有焦急的广播声催促，旅人还可以不慌不忙得买碗豆浆，吃个包子馒头。那景象，历历在目。少年时光虽已远逝，但回顾起来，并不荒凉。

木心一生算是有幸，却又遭遇了种种不幸。出生于书香门第，虽家道已经败落，但父母有很深的文化修养，从小就教他习读诗词歌赋；和著名作家茅盾是远亲，且同住一条街上，茅盾家有一屋子欧美文学经典，他可以经常借书看，因而培养了对于文学艺术的浓厚感情。

1971到1972年间，他被囚禁在一个地下满是脏水的废弃防空壕中，渡过了18 个月不见天日的日子。在狱中，他写下"囚禁中的日记"。其中的文字内容是他与西方先知哲学家，如福楼拜，尼采孔夫子等的对话。他用的是地下的脏水，写在氾黄的自白书纸上，留下这66篇、650,000个密密麻麻的字。也全靠这精神粮食，使他这样一个文人能在阴冷的监狱中存活下来。

"文学是我的信仰，是这信仰使我渡过劫难。"木心先生如是说。

在仓皇的人生中得以停歇时，自然而然会想念从前的慢。少年时光，那是一个必须等待的年代，也是一个怀有期待感和希望的年代。不说木心的时代，就让时光延绵到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那时仍是书信年代，一切都比较慢。而纯真年代的爱情，"一生只够爱一个人"。不似如今所谓的爱，爱得匆忙、爱得迷乱、爱得交错，朝花夕拾，却又恨得长久。

木心形貌挺颀、英儒，不说在他的那个时代，就在当今，他的颜值也不输给当红的"小鲜肉"。遗憾的是，木心终身未娶。但他有两个"妻子",一个是美术、一个是文学。

在2002年, 76岁的他有了人生第一次的展览，展出他的绘画与狱中日记。木心一生於濒死边缘，追逐艺术创作的尊严与典范的尾声。在2006年，木心近80的年纪被家乡的地方当局以英雄之姿认定是"国宝"，邀请返乡定居。他持续在他家乡写作与画画一直到2011年12月辞世为止。

他是一个典型的艺术知识分子，精通文学，绘画，音乐，历史，诗词等。他悠游在莎士比亚、福楼拜、尼采、达芬奇、范宽、郭熙的山水间。我们无法用单一的艺术家身份来认定他，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的创作感动了我们所有的人。

"从前的锁也好看/钥匙精美有样子"。为什么木心会留意从前的锁？了解木心的人会知道，木心也是一位讲究精致生活的文化人，他自己精于手工，能手工自制衣、帽、靴。当然，他不仅仅怀念锁的好看，更是怀念"你锁了 人家就懂了"那种人与人之间的意会。懂了，就不会再去动念，再去觑觎。如今的锁头，样式花样百出。人们对锁防盗性能的重视远远要超过美观设计。这不禁让人细想，是什么原因使现在的锁做成了这样的样式？这便是这首短诗最吸引人的魅力所在。他使人在快节奏的都市生活之中，对从前慢节奏的生活产生向往。尤其是这慢里透露着的人性朴素、浪漫、耐性、果决的特质，而且仅仅用浅显易懂的文字，就能使人深觉文学的魅力。

《从前慢》之写法，更近于中国画的表现方式。快与慢，都是通过比较比出来的。从前慢，是因为如今一切太快，时光流逝之快，人情世故流变之快，人的灵魂赶不上脚步之快。写"从前慢"，其实在对比之中，也是在写"如今快"，只不过"如今快"被留白了。

如果有机会去浙江乌镇，我定会抽出一天时间去好好欣赏木心故居纪念馆。放缓匆忙的脚步，暂时逃离车水马龙，体会体会从前的慢……